完美

中秋節的希臘。月亮完美呈現

跟了我十幾年的司機住進了安寧病房

他問我知不知道安寧病房的意思

他說：你看見窗外的山了嗎？

你知道住進安寧病房就是等死了嗎？

我說：你知道單人病房是最好的嗎？

你知道現在的人流行把骨灰撒向大海嗎？

你知道爛學校裡也有好學生嗎？

他說：如果他好了，他還要回來開車

他說：他現在的模樣不能回來，因為不像人樣。

他說：他要保持完美形象

我說：完美是什麼？

他說：想當年他也考了師院，但差了一分

所以，一輩子當了司機

我說：我考了師院五年，結果一樣。

所以自己辦學校比較快

他說：他一直努力地保持完美

我想著：完美到底是什麼？

聽著他的話.....

想著“追求完美”的價值觀

想著完美的定義

想著他不願意我們看見他水腫的腳和傷口

想著他一定要戴上假牙才願意見客的固執

  

孱弱的身體，不順暢的呼吸

他說：我不怕，我視死如歸

又說：其實我很怕，死的人都要送上山

他不願意跟他一輩子的妻子對他噓寒問暖

他說要對她壞一點，走的時候才不會捨不得

又頻頻問：她什麼時候來醫院陪我？

天下的完美定義為何？

完美該是自己的價值觀，自己的標準

知足常樂

他說：他抱怨老天爺。

他只是喜歡抽抽煙，喝一點小酒

現在連這樣小小的興趣都被剝奪了

我說：你已經抽了五十年的煙了，還不滿足？

我想起自己的父親在生前

總是告訴別人他這一生很滿足了

隻身來台，但子孫滿堂

雖然不富裕，但衣食不缺

唯一的遺憾是.....沒把我嫁出去

看著安寧病房的指標.....我猜想著醫院標記的思維

這樣標記“安寧病房”對病人有何意義？

是宣告病人即將死亡？

是喚起病人審視自己一生的動力？

還是......

一個愚蠢的分類？

他的女兒們為了怕母親太過擔心，讓她留在家裡

三個女兒們立刻分好輪流看護的工作

我說：媽媽安靜地守在他身邊一輩子

在這最後的時間裡，不要用自己認為的孝順拆散他們

讓他們多些時間相處

就剩這些時日了......

追求完美的一生.....

深植腦海自以為完美的價值觀

卻不知從何而來

一生即將走完.....

他的固執.....他的堅持.....

他認為的完美.....

浪費了他的一生